他哭了,制耐不住地哭起来了,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从他的那只独眼里面,挤出来滚热滚热的、为难的、伤心到家的泪滴。
十五
在王家村附近的那些平铺着的庄稼地里,近些日子以来,很少见那些弯着腰在做着活计的庄稼汉子了,无论是年造,无论是打头的,无论是小工子和半拉子,平常日子像些蚂蚁似的从这边钻到了那边,又从那边钻到了这边的,现在是几乎绝迹的了。因为自从一场大水淹没了庄稼地之后,可怜的绿油油的一大片碧海似的庄稼地,无躲闪地就如灌满了一肚子水淹毙的人似的,就停止了活动的新鲜的生机的震跳。水退了,退下去好多日子了,可是这淹毙了的死人,好久好久也喘不上那口断绝了的气息。直到现在,那些垄台边上的肥沃的土脉还未晒干呢。水灾无异地在给人们造出来一个安心休息的机会,虽然,每一个庄稼人都不是心服口服地真想停歇下他的劳作。没有办法!大家伙顺应着这种自然的趋势,带同着不得已的难言的苦衷,闹出来本来应该是很忙碌的身子,野狗似的在街上溜达起来,在这家的大门口上站一站,无聊地抽上几口叶子烟,然后又拐到别家门口,扯起来能够引人发笑的趣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