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个夜晚，陆振国熬不住先回去了。贾雪玲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睡着了，只有黑皮跑到走廊最亮的一盏灯下，蜷缩着在墙角。黑皮本来想去黑黑的消防通道处抽支烟，可是一看到黑黢黢的楼道黑皮就退缩了回来。黑皮现在怕黑，尤其不敢闭眼睛。即使退缩到那盏明亮的灯下，他依然感觉到跟前有个影子在晃动，他晓得他最担心的她来了。他甚至已经看到有一双哀怨的眼睛在注视着他：那眼睛里满含着晶莹的泪水，仿佛空中还有双瘦弱肩膀的影子在不停地抽动。黑皮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她只出现在黑夜，如今她连明晃晃的灯光都不怕了。二十年来，黑皮已经习惯了她的跟随，他不惊慌，也不害怕，还常常在无数个夜晚和她说话。可如今他实在无法面对她，他本以为大桥考上江城大学的后，她已经放心地去另一个世界报到了，哪晓得她还是放心不下依然飘荡在人间。
说起来，黑皮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是非常怨恨自己的儿子魏大桥的。魏大桥出世后，他把大桥就甩给了他的岳父陆振国。他跟陆振国说，看到这个龟儿子心里就来气。陆振国没有怪大桥，只是说，我姑娘生的伢归我养了，你如果有良心定期给点生活费就是。你再成家立业我不管，但伢的名字必须叫魏大桥。这名字是我姑娘巧儿生前就取好了的。巧儿说过，江城长江大桥几十年立在城市的中央光耀的很。黑皮当时负气地说，做城市人就蛮好吗？搞的巧儿把命都丢了。如今我是老婆没得了，土地也没得了，揑个城市户口有狗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