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结婚三个礼拜以后,克莱尔才得以顺着山路,走向那个熟悉的牧师住宅。他在山坡上往下走着的时候,只见教堂的钟楼耸立在黄昏的天空中,那样子像是在询问他为什么要回来;暮色中的小镇里,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更不用说期盼他了。他像一个幽灵一样来到这里,连他的脚步声也几乎成了应该予以摆脱的累赘。
对他来说,人生的图像已经改变了。在这之前,他对人生只有一种纯理论的了解,现在,他觉得他已经有了实际体验了。其实,即使连现在,他也许还没有真正了解人生。然而,在他的心目中,人生不再是意大利油画中的那种甜蜜的沉思了,而是韦尔兹美术馆里的那种瞪眼凝视、魔鬼一般的神态了,而是范·贝尔兹画中的那种奸诈的睨视了[1]。在这头几个礼拜,他的行动极其散漫,简直无法形容。他本想按照历代伟人智士的教喻,继续实施自己的农业计划,仿佛没有发生任何反常的事情。可是,这种企图一遍遍地失败了,于是他断然认为,那些伟人智士之中,肯定很少有人亲身检验过他们那些忠告的可行性。一位异教伦理学家曾说:“最主要的事就是沉住气。”[2]这正是克莱尔自己的看法。然而他沉不住气。拿撒勒人说:“你们心里不要忧愁,也不要胆怯。”[3]克莱尔忠诚地念叨着这种高见,但是他的心里仍然忧愁。他真想当面请教这两位圣者,以同人的资格,诚恳地请求他们把方法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