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先说说我那一段不同一般的经历。
当年我是沈阳冯庸大学中学部的学生。冯庸这个名字常常是和张学良连在一起的,正像他们的父辈冯麟阁和张作霖在东北同样出名一样。东北大学系张学良所创,属东北所有。冯庸气魄更大,以自己名字命名学校不说,又独家经营。他本人也住在校内,亲自主持校政。依我说他是我见到的事必躬亲的最合格的一位校长。他标榜工业救国,城内有实习工厂。校舍建筑在南郊揽军屯,紧靠浑河,又有南满铁路从门前经过。这是一片开阔的河滩平地,校舍格局新颖,又有一个合乎奥林匹克规格的运动场,此外还有一个私人用的飞机场。校长冯庸有自己的汽车、坐骑,还有自己驾驶的飞机。飞机二人座,大概是德国生产的。每年8月8日是校庆。我入学第一年校庆那天,冯庸驾机低空飞行,在运动场上空撒下一片片彩纸。彩纸上写着各种奖品,学生可凭此到小卖部领取各种食品和饮料。记忆尤深的是鱼皮豆,其味甘美,小城市没有,我在沈阳才第一次吃到。这种活动是娱乐,也是竞技和运动。它要奔跑,要追逐,又伴着青春的欢乐。
天天要锻炼和运动,这是冯庸办学“工业救国”的应有之义。要“工业救国”,首先排除“东亚病夫”的羸弱,所以学校有一整套特殊的管理和要求。每天早晨起床号一响或未响之时,冯庸本人已穿戴整齐(他的服装与学生一致),站在宿舍大门中间(宿舍之大实为少见,十几排铁床,可住三四百人),宿舍大门是他打开的,用他那一根狗头银饰手杖连连敲着地板,号声和手杖的威力,使学生们纷纷从床上跳起,像一股股浪头似的冲出大门,先到洗澡间淋浴,然后在礼堂前边集合早操。早操多半是跑步,早操之前先唱校歌。学生们个个站得笔直,我总觉得严寒冬天比夏天时间来得长些,因为不到两分钟两手血管的温度仿佛降到零下十几摄氏度,冷不可耐了。还有不论冬夏,每到下午的运动时间,宿舍和图书馆的门一律上锁,学生都得到操场上去。此外,还进行军事训练,教官都是由军校请来的,我敢说,一些动作的要求不次于任何正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