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刑房姓蒋,家里还有些客坐着,见两人来,请在书房坐下,问其来意。景兰江说:”这敝友要借县里昨晚拿的潘三那人款单看看。”刑房拿出款单来,这单就粘在访牌上。那访牌上写道:
访得潘自业(即潘三)本市井奸棍,借藩司衙门隐占身体,把持官府,包揽词讼,广放私债,毒害良民,无所不为,如此恶棍,岂可一刻容留于光天化日之下!为此,牌仰该县,即将本犯拿获,严审究报,以便按“律治罪。毋违。火速!火速!
那款单上开着十几款:一、包揽欺隐钱粮若干两;一、私和人命几案;一、短截本县印文及私动硃笔一案;一、假雕印信若干颗;一、拐带人口几案:一、重利剥民,威逼平人身死几案,一、勾串提学衙门,买嘱枪手代考几案;……不能细述。匡超人不看便罢,看了这款单,不觉飕的一声,魂从顶门出去了。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师生有情意,再缔丝萝;朋友各分张,难言兰臭。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兴长安道 牛布衣客死芜湖关
话说匡超人看了款单,登时面如土色,真是“分开两扇顶门骨,无数凉冰浇下来”。口里说不出,自心下想道:“这些事,也有两件是我在里面的;倘若审了,根究起来,如何了得!”当下同景兰江别了刑房,回到街上,景兰江作别去了。匡超人到家,踌躇了一夜,不曾睡觉。娘子问他怎的,他不好真说,只说:“我如今贡了,要到京里去做官,你独自在这里住着不便,只好把你送到乐清家里去。你在我母亲眼前,我便往京里去做官,做的兴头,再来接你上任。”娘子道:“你去做官罢了,我自在这里,接了我妈来做伴。你叫我到乡里去,我那里住得惯?这是不能的!”匡超人道:“你有所不知,我在家里,日逐有几个活钱;我去之后,你日食从何而来?老爹那边也是艰难日子,他那有闲钱养活女儿?待要把你送在娘家住,那里房子窄,我而今是要做官的,你就是诰命夫人,住在那地方不成体面,不如还是家去好。现今这房子转的出四十两银子,我拿几两添着进京,剩下的你带去,放在我哥店里,你每日支用。我家那里东西又贱,鸡、鱼、肉、鸭,日日有的,有甚么不快活?”娘子再三再四不肯下乡,他终日来逼,逼的急了,哭喊吵闹了几次。他不管娘子肯与不肯,竟托书店里人把房子转了,拿了银子回来,娘子到底不肯去,他请了丈人、丈母来劝。丈母也不肯。那丈人郑老爹见女婿就要做官,责备女儿不知好歹,着实教训了一顿。女儿拗不过,方才允了。叫一只船,把些家伙什物都搬在上。匡超人托阿舅送妹子到家,写字与他哥p说将本钱添在店里,逐日支销。择个日子动身,娘子哭哭啼啼,拜别父母,上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