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引起宁宁兴趣的种种东西:工艺台笔、闹钟、绢花儿、一套漂亮的茶壶茶碗、一排胖乎乎的小泥俑……
宁宁总闹着要到桌上玩。
她为了使他感到亲近,卑恭地满足了他的愿望。结果是:他将台笔折下来了,将闹钟摔坏了,将花瓶搬倒砸裂了桌子上的玻璃板,将小泥俑塞到茶壶中泡成了泥浆……接着又对电视机天线产生了强烈的破坏欲……
她想跟他讲道理,他不懂。她想从他手中夺走不该当玩具的东西,他大发脾气。她想将他抱下桌子,他哇哇号哭。他一哭,就想起他的“妈”,就泪流满面地可怜地表述他的委屈和愤懑:“家家,家家,找妈,找妈……”
这孩子是悲亦思“蜀”,乐亦思“蜀”。
吴茵便更惭愧了,常常慌乱起来。慌乱之中急急忙忙解开自己的衣襟……
慌乱什么?……究竟慌乱什么?
王志松并非没观察到过这一点,却不理解。有时竟觉得好笑,加以揶揄。
她只有红了脸默认自己是不及格的母亲。
在吴茵思想深处,宁宁不仅是一个两岁的孩子,更是一个“联盟”的“盟主”。一个道义、责任、天良和品德的“联盟”的“盟主”。正因为他幼小,他才拥有调遣某一方面或这几方面同时对她进行裁决的理由。知道这个捡来的儿子是自己和丈夫爱情天平上的一个很重要的砝码。知道自己对这个捡来的儿子爱得深或不深,影响着决定着夫妻之间感情水库的水位。是的,是水库。必定是水库,而不可能再是江河湖海。婚前与婚后,是男人与女人的爱之两个境界。无论他们为了做夫妻,曾怎样花前月下,曾怎样海誓山盟,曾怎样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曾怎样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眉目含情蜜语甜言,或曾怎样同各自的命运挣扎拼斗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不顾前程不惜身败名裂,一旦他们真正实现了终于睡在法律批准的一张床上的夙愿,不久便会觉得他们那张床不过就是水库中的一张木筏而已。爱之狂风暴雨、闪电雷鸣过后,水库的平静既是宜人的也是令人感到寂寞和庸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