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浩荡突发,使整整一部中国史都对苏州人另眼相看。这座古城怎么啦?脾性一发让人再也认不出来。说他们含而不露,说他们忠奸分明,说他们报效朝廷,苏州人只笑一笑,又去过原先的日子。园林依然这样纤巧,桃花依然这样灿烂。
明代的苏州人,可享受的东西多得很。他们有一大批才华横溢的戏曲家,他们有盛况空前的虎丘山曲会,他们还有了唐伯虎和仇英的绘画。到后来,他们又有了一个金圣叹。
如此种种,又让京城的文化官员皱眉。轻柔悠扬,潇洒倜傥,放浪不驯,艳情漫漫,这似乎又不是圣朝气象。就拿那个名声最坏的唐伯虎来说吧,自称江南第一才子,也不干什么正事,也看不起大小官员,风流落拓,高高傲傲,只知写诗作画,不时拿几幅画到街上出卖。
不炼金丹不坐禅,
不为商贾不耕田。
闲来写幅青山卖,
不使人间造孽钱。
这样过日子,怎么不贫病而死呢!然而苏州人似乎挺喜欢他,亲亲热热叫他唐解元,在他死后把桃花庵修葺保存,还传播一个“三笑”故事让他多一桩艳遇。
唐伯虎是好是坏我们且不去论他。无论如何,他为中国增添了几页非官方文化。人品、艺品的平衡木实在让人走得太累,他有权利躲在桃花丛中做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中国这么大,历史这么长,有几个才子型、浪子型的艺术家怕什么?深紫的色彩层层涂抹,够沉重了,涂几笔浅红淡绿,加几分俏皮洒泼,才有活气,才有活活泼泼的中国文化。